第一百四十一章 哥廷根的狐狸 (第2/2页)
莫特利摸着侧脸皱眉道:“不至于吧?我看了学报上的那篇《送施腾达尔的俾斯麦》,他确实是农民出身,但是普通农民可写不出那样的文章啊!”
“呵……确是如此,他属于农民里最下贱的那种。”俾斯麦愤愤不平道:“威逼、利诱、文攻、武吓,普通农民可不会那么道貌岸然,更使不出这些手段。约翰,你可得防着他一点。”
“是……是吗?”虽然莫特利与俾斯麦交情向来不错,但是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对方的论断,因为俾斯麦的说法几乎与他从另一位朋友口中听到的说法截然相反:“其实,早在他就任学监之前,我就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你从谁嘴里听说的?他在美国很有名气吗?”
“这倒不是因为他在美国有名气,而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恰好认识他。你应该知道,到欧洲留学在美国算是一种时尚的风潮,因此在波士顿有不少欧洲大学的校友会。我在波士顿的哥廷根校友会里认识了一位曾在这里读过神学的牧师,他的兄弟与华盛顿·欧文先生关系不错,我有一次去他们家中拜访,正好撞上了他们俩。
当时,牧师的兄弟正打算去英国游历,所以就向欧文先生请教了一些在英国生活的常识。你也知道欧文先生是我们美国的大文豪,他的作品在英国非常受认可,所以牧师的兄弟还希望他能够帮忙引荐一些英国的名人以帮助他开拓视野。
欧文先生这个人做人非常大气,他爽快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还主动提出要帮忙写推荐信。之后,他还谈到了他在英国结交到的朋友,威廉·华兹华斯、柯尔律治这些湖畔派的大诗人全都是他的好友。而且,欧文先生还提到了他这次之所以能如期回到美国,全都是仰仗一位名叫亚瑟·黑斯廷斯的先生帮忙。”
俾斯麦闻言不以为然道:“也许他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呢,毕竟在英国叫亚瑟·黑斯廷斯的家伙应该有不少。”
莫特利言之凿凿道:“不可能,绝对是同一个人。因为欧文先生说的亚瑟·黑斯廷斯是个苏格兰场的高级警官,而且他还是侦探《黑斯廷斯探案集》的作者。也许英国叫这个名字的确实很多,但是我觉得苏格兰场应该不可能有两位名叫亚瑟·黑斯廷斯的高级警官。更别提欧文先生还说了,那位高级警官在利物浦中过枪,眼角缝了八针。我之前特意观察过黑斯廷斯学监,他的眼角确实有块疤,这些证据全都能对上。”
俾斯麦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挠头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罢了,那欧文先生是怎么看待黑斯廷斯这个恶棍的?”
莫特利开口道:“至少欧文先生没说过他的坏话。你没读过欧文的作品,也不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你估计无法理解,能让欧文先生不说坏话甚至还略有褒扬到底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俾斯麦闻言直呼道:“见鬼!他多半也是被那混蛋拿住了把柄!”
莫特利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华盛顿·欧文可不是被拿了把柄就会闭嘴的人。就算是纽约市长和总统,他都照样骂,美国再找不出比他更勇敢的人了。奥托,你不认为让他揍了就抱有成见,我一直觉得你为人很洒脱的。”
“那又怎么样?”俾斯麦一口咬定道:“我同样是个勇敢的人,只要找准了方法,他同样是可以被胁迫的。约翰,你压根不了解那家伙有多恶毒,甚至于你们认为象征着自由的盖世太保其实都是……”
咚咚咚!
俾斯麦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敲击窗户玻璃的声音。
他猛地一扭头,只看见窗外站着个无比眼熟的脸庞,眼角有缝针的伤口,笑容带着歹毒。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只人模狗样冒充绅士的跟屁虫,一个是令人作呕的莱茵兰小市民自由主义者海因里希·海涅,一个是正以不屑眼光斜眼看着海涅的英国犹太佬,还有一个则是傻乎乎的法国黑人二愣子。
俾斯麦被吓得一激灵,赶忙把到了嘴边的狠话咽下,转而捋了捋身上因为打架而变得皱巴巴的外套,装作乖学生的模样脱帽行礼道:“午安,尊敬的先生。”
莫特利看到他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出声,但他还是很快同样起身道:“阁下您好,我是法学院二年级,约翰·莫特利。”
亚瑟趴在窗口上盯着莫特利看了两眼,笑着说道:“我刚刚听到,你谈到了华盛顿·欧文先生?”
俾斯麦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他只觉得自己今年的奖学金估计是无望了。这该死的英国条子应该是早就到了,但是他偏偏不出声,非要抓自己的马脚。
莫特利古里古怪的瞧了一眼身旁如坠冰窟的俾斯麦,随后礼貌的用英语回话道:“是的,欧文先生还从英国带回来了几本《英国佬》,我在那上面看到过您写的。”
迪斯雷利原本因为美式口音颇为嫌弃这个小伙子,但是他一听到对方居然是《英国佬》的读者,不由得惊喜道:“我们的杂志都已经传到美国去了?”
莫特利闻言疑惑道:“您是?”
“咳咳……”迪斯雷利揪了揪领结,神气的自我介绍道:“《青年公爵》的作者,当然了,《基督山伯爵》的作者也在这儿。至于那边那个嘛,我应该不用介绍了,他这些天在校园里四处露脸,作为哥廷根的学生,你想不认识他估计都难。”
“是啊!”海涅反唇相讥道:“不像是有些人,出名全靠厚着脸皮自我介绍。”
眼见着两人又要开始比划,大仲马赶忙拦在他们中间道:“差不多得了,你们俩就算要打,最起码得先等事情解决了吧?朱塞佩他们几个的住处还没有着落呢。”
“住处?”莫特利疑惑道:“什么住处?”
亚瑟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学校不是马上要召开全欧电磁学会议了吗?但是我们发现,哥廷根的旅馆貌似不够这些学者与他们的助手们住的。这些天,为了替他们找房子,我一直在挖空心思想办法。最后,总算是紧凑慢凑的给他们把房间找齐了。
但是,学者们虽然够住了,但是我一些前来拜访的朋友却没地方住了。虽然我的这些朋友不介意与学者们挤一挤,但是我又担心打扰了学者们的研究工作。让他们住在我的租屋吧,地方又不太够用。所以,我就想起奥托不是在老城墙底下有个小屋子吗?”
“您说那个房子?”莫特利哑然失笑道:“可是那个房子挺破的。之前学校让他住那里完全是为了惩罚他,您让您的朋友们住在那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我那些朋友们风餐露宿习惯了,不怎么在意居住环境。而且考虑到奥托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一直住在那种地方也不合适。所以,奥托,你从明天开始就搬回你原来的住所,我很荣幸的宣布,学校对你的惩罚措施结束了。”
亚瑟本以为俾斯麦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满口答应,岂料这小子却一反常态的反对道:“阁下,这怎么能行呢?我才刚刚当选主席,作为学生领袖,带头违反了学校的规定却不受惩罚,这样我怎么能服众呢?”
亚瑟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小心思。
这小子多半是因为他背后说坏话被发现了,所以才表现的如此乖巧,为了保住奖学金,挽回一点印象分,他甚至不惜主动申请惩罚。
但亚瑟现在可不需要他主动承认错误,毕竟安排加里波第等人的住处远比惩罚俾斯麦重要。
他让俾斯麦搬回原住处,本就是为了让那群青年意大利党徒有个不引人注意的居所。
如果俾斯麦坚持住在那里,且不说这小子会不会瞧出端倪,单是让俾斯麦和加里波第住在一个房檐底下就已经十分搞笑了,这俩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尿到一个壶里。
亚瑟严肃道:“奥托!”
“到!”
俾斯麦立正站好,身姿笔挺的就宛如一个刚入伍的普鲁士二等兵。
他本以为自己的态度如此良好,就算不能让亚瑟消气,最起码也能留个好印象。
岂料他这姿势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乐了。
亚瑟瞅着这小子两面三刀的模样,也只得忍俊不禁的掏出怀表:“今天下午四点以前,你如果还没卷铺盖走人,那就直接搬去禁闭室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