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九章 宁我负人,勿人负我—— (第1/2页)
秋风萧瑟,一叶落地而满目萧索——
酸枣县城的这个秋天注定要更凄凉,也更苦涩——
“踏踏——”
厚重的脚步声响起,高柔跟着张辽,正慢慢慢登上一座空旷无人的高台台顶。
这高台,是初平元年,也就是董卓废少帝立陈留王为帝的那一年,十八路诸侯讨董,在此高筑起的“讨董台”!
如今,因为时隔多年无人打扫,一个个台阶上遍布灰尘与枯叶。
张辽与高柔怀着十分复杂的心境一步步踏上这灰蒙蒙的台阶。
等登上高台,恍惚之间,张辽想到了那场讨董联盟之后,礼仪彻底崩坏,大汉四分五裂,旦夕间瓦解的境况。
而今日,张辽仿佛体会到了那时十八路诸侯站在这高台上的情景,今时今刻的他,宛若看到了大魏…这个盛极一时的王国…即将走向注定属于它的分崩离析。
张辽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效力过董卓,也效力过曹操,呵呵…他的经历难免让他更多感伤与感慨,可再细看时,这高台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寒夜寂静,惟独张辽与高柔两人站在这里,衣袂当风,他们俯瞰着那城外一圈又一圈来自汉军的包围。
似乎,直到这种时候,张辽方才接受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刘备、关羽…这三年来,他们已经分别成长为新的庞然大物,而大魏…而魏王,正在他们的手中土崩瓦解,一点点的走向消亡——
忽的,高柔指着城下军营中的中军位置道。
“那个最大的便是关麟的帐篷吧?那个关家逆子…”
“关家逆子!”张辽吟出这样的称呼,却觉得嘴角有些苦涩,有些嘲讽。
没错,就是这个关家逆子,用他的胡闹与对抗,用他屡屡忤逆父亲关羽的行径,帮助汉军在这三年间扭转乾坤,一举奠定到现如今的胜局。
还逆子?
这哪里是什么逆子啊?这分明就是对大魏的嘲讽!这简直就是关家的麒麟儿!
心念于此,张辽苦笑出声。
“若是没有他…如今的天下决不会是这般光景——”
“或许大魏已经夺下荆州,或许东吴也尚不会亡国,这三足鼎立的局面至少不会因为三年就彻底更替——”
“或许…”
说到最后,张辽的嗓子仿似干涸了一般,这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没有如果!
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一个素来名不见经传的关家四子,竟能搅动起这天下的风云!
后知后觉…除了恨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文远…”高柔见张辽情绪落寞,不禁开口道:“大王还是没有消息,其实你、我都知道,大魏已经输了,就如同昔日里官渡之战后的袁绍,各自争权,四分五裂…而我们的坚守或许,我是说或许…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高柔是高干的从弟,高干是袁绍的外甥,也是曾经袁绍授予的“并州刺史”,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高柔更清楚…如今的局势,特别是没有魏王的大魏,它的走向…将会如何?
这不过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张辽立于一侧,凝望远处连绵的军营,嘶哑道:“大王生死未知,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回到北境,那一切就是言之尚早…”
“可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伴随着“咔”的一声,高柔拳头紧握,他从袁营出身,已经经历过一次“大厦将倾”,没想到曹营…最后的结局依旧如此。
“文远哪…你睁开眼好好瞧瞧,这里不是逍遥津,关麟也不是那孙仲谋,我们…我们是守不住的!降了吧,要不然,我们就降了吧!”
张辽背影落寞…
他能理解高柔的心思,可这个心思…无论如何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是过不了他心头这关的。
他反问高柔:“你觉得当初的项羽为何不肯过江?”
啊…
高柔没想到张辽会用这样一个问题去问他,高柔只能试着回道:“是…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吧!”
“错了!”张辽握着腰间的剑柄,眸子变得血红,“世人只以为项羽的八千兵卒是他的亲兵,可谁又知晓,这八千兵卒是项羽的九族!乌江之畔,他抬头一看,给自己挡刀的是堂兄,低头一看是族弟的断手,要留下殿后的是他姐姐的丈夫,哭着喊着让他过江的是他的叔伯…”
说到这儿,张辽的神色更添落寞,“项羽可以过江,可他要面对的是儿时玩伴的母亲,是他的姐姐和阿婆,是所有看着他长大…陪伴着他长大的父老乡亲!这些人都会满怀期待的问他,‘大王,我的儿子跟孙子怎么没有一块儿回来呢?’而最后,这些人也不会怪他,只会掩住眼底的悲痛说,‘我虽老弱,但仍可以随大王一战。’”
说到这儿,张辽仿佛想到了自己,他的泪缓缓涌出,他迅速的抹了把泪继续说,“…就如同现在的我,归降固然简单,可这些年那些随我征战的父老乡亲,他们的儿子死在沙场,他们的孙子战死他乡,若有朝一日我回到并州老家,他们问我…为何我会穿着他们死去儿子、孙子仇人的铠甲‘衣锦还乡’?我…又要如何交代?他们若提出要为他们的亲人报仇雪恨,我又有何脸面去面对?”
这…
有那么一刹那,高柔有些动容,他张开的嘴巴,却是哽咽住了,像是由衷的…不忍再去劝这位文远将军。
感同身受…
突然间,高柔就感同身受了一般。
诚如项羽,过了江,他是战败的项郎,不过江,他依旧是西楚的霸王;
同样的,张辽张文远,投了降,他不过是一个汉军降将,可若是不投降,他依旧是那个大魏战神…依旧是那个山西第一勇烈,是那个让父老乡亲竖起大拇指的五子良将!
“所以…文远,那关麟的邀战,你要接么?”
沉吟了许久,哽咽了许久,高柔这才问出最后一句。
“接!”
张辽斩钉截铁的回道,“但有一条,这斗将中…最终只有战死的张辽,绝不会有投降的魏·征东将军——”
也正是张辽这最后的一句,刹那间,高柔对他肃然起敬——
时过境迁,时隔多年,他…没有变!
他依旧是那个逍遥津的战神,是那个大义当先的义士——
…
…
“咚咚咚——”
晨曦微明,那冲天的擂鼓声、叫喊声再度唤醒了这片沉静的沙场!
嘎吱…
随着一声尖涩的声响,酸枣县城门打开,一边是张辽带着一干亲卫驾马缓缓行了出来,一边是以关麟为首的,浩浩荡荡的汉军兵马。
旌旗招展、军纪严明,严阵以待。
不过片刻时间,烟尘滚滚,一干残破的“魏”字军旗映入关麟与所有汉军的眼帘。
不足百人的亲卫在张辽的率领下已经行至汉军的军阵前…
因为此前经历过虎牢关的进攻。
此刻,这些魏军精锐…那残破的甲胄,染血的衣袍格外的明显。
“终于,他还是出战了——”
关麟站在一处较高的战车上,望着张辽…望着这个武动乾坤、威震逍遥的大魏战神,特别是他手中的月牙戟…坐下的“灰影”战马…不禁会有些感叹。
莫名的,此情此景下,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反观那些来自江东的军将,做将军这么多年,本该是一颗心如铁汁浇筑,极难生出情绪的他们,此刻看着张辽出战的身影,尤是一阵悸动连连。
宛若是想到了逍遥津上的那个战神。
他,他,他…他又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这些军将胆怯了,可当双手添力,更加紧握起手中兵器的时候,所有的胆怯荡然无存。
按照云旗公子的意思…这一战,是要为他们破除这道梦魇,何况,这么多人?这般精锐的兵器?还怕个甚?
就在这时…
一道呼啸龙吟般的嘶鸣从魏军军阵中响彻而起。
“吾乃张辽张文远,是谁要与我比斗一番?”
当这道震耳欲聋、气场十足的声音响彻之际…
就连整个汉军军阵都不由得动容了一下。
人的名,树的影…
即便这三年来,大魏如何的不堪,可张辽这名字,一如既往的让人闻之胆寒!
呼…
战车上的关麟轻呼一声,他环望向身前的一干军将…
已经有将士请缨。
“四弟,你三姐我想领教这位张辽将军的武艺久矣,不如,就让我打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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