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121:天意人意 (第1/2页)
这日晚上,月色清淡,天空星辰闪烁。
晋阳公主带着十几名侍卫,和一名青衣道士登上逻些城西北四十里外的一座山峰。
晋阳公主和青衣道士立在突出的岩石上,都仰首望着星空,没有人说话。山风中,众人的衣袂被吹得哗哗作响。
子夜时分,一颗流星自东而来,划过逻些城,落在西边一百五十多里外的山丘上。
道僮将萤石灯伸前去,青衣道士低头盯着手中星盘,良久,抬头对晋阳公主道:“荧惑驻井宿逾月,至今夜突入鬼宿。荧惑犯积尸,必有地动。客星入西丘,地动所在,东西一百五六十里。”
李毓祯看向星落之地,又回头看向逻些城,薄凉的声音在风中更凉,“未知,是东,还是西?”
那道士微笑,“在东在西,又有何区别呢?”
地动一起,便会为这位公主所用,无论在城内还是城外,不过是散播的言辞略作改变罢了。
李毓祯神色不动,问道:“云镜先生可卜得地动大小?”
云镜子抬头观望着星空,又低头看了会星盘,半晌道:“积尸气浅,天尸主祸不重。”
“如此,甚好。”
云镜子微笑,“公主仁慈。”
李毓祯清淡声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死些人,当然是好的。”
因为唐军围城部族内迁,此时逻些城内集聚有百万人,权贵死光没关系,那些部民死光了,谁来做农牧的事,难道从大唐迁人?别说笑了,有唐人肯迁来吐蕃这地方?
云镜子微笑,少死些人当然是好的,人都死光了,道门过来做什么,对着一群牛羊传道么?
……
次日凌晨,都元帅帐下达攻城令,命各军备战:十时十五分,见东大营火箭射空,立即出发,攻城。
终于要攻城了啊!
唐军上下都很兴奋,九时四十五分,各军各营军士都甲胄齐整,坐在营帐中,等待集合号吹响。
临近十时,有人感觉地面在微微颤动,过了一会,越来越多的军士感觉到地面在动。营帐中议论起来。有人吃惊道:“该不会是地动吧?”随着地面颤动不止,一些士兵有些慌乱,他们不怕打仗,但怕天灾。跟着就被士官喝令冷静。
军中反应很快,立即吹号,下令全军集合——地动时待在空旷的地方最安全。
唐军跑步出营,到各自营地的校场集合,见将官们从容镇定,有些心慌的士兵也安定下来。
很快,便有都帅帐中军传令兵骑马疾驰各军通传,“逻些城内地震了!”
消息传到军中各营后,士兵们愣了一下,然后震天价欢呼起来。
“万岁!”
“万岁!”
“大唐万岁!”
天佑大唐!
虽然唐军上下都深信能打下逻些,不需天助,但在攻城之前,上天突然降祸给吐蕃人,逻些城内地动,这不说明天意在大唐吗?
天意这个东西很玄乎,虚渺不可测,很多时候是存在于人的心中,让人敬畏。但只要相信它存在,就能让人产生无穷的力量,或者是被它击垮。此时,唐军就是深信天意在己,爆发的士气几能冲天而起。
萧琰感觉到一种势,那是一种无形的气,因为信念的集聚,汇成无坚不摧的杀气。
萧琰的秋水刀仿佛与这种气势共鸣,刀刃在鞘内轻轻鸣了一下。这一声很轻微,何况是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但萧琰听见了,不仅听见了秋水刀的颤鸣,她还听见了校场上无数刀枪槊的颤鸣。
都是没有生命的器物,这一刻却仿佛“活了”。
萧琰眼中光芒浮动,手掌握着刀柄,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喜悦,以及对战斗的渴望。
秋水刀,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
她也渴望着战斗。
不是战场上的战斗。
……
逻些城内人心慌乱,地面在震动,房屋在倒塌,有人从房中跑出来,惊惶大叫;有人被倒塌的木梁或石块压着,没死的人还在哀嚎;地震将很多畜栏和马厩震垮了,无数牛羊马匹惊恐四窜,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王廷临时征召的军队和这些军队所属的部族都迁入了城内,让逻些城一下增加了将近四十万人。虽然逻些是国都修建得很大,四城周长有五十里,能够容下这么多人,但这四十万人进来,房屋肯定住不下,处处都是帐篷,连成一片,地震一来,一个帐篷倒塌往往会压下其他帐篷。虽然和房屋倒塌相比,毛毡篷子压死人很少,除非很倒霉的被木柱子压住,但给人的惊恐却不减。
当成群的牛羊马奔出后,四处冲撞踩踏,撞倒的帐篷、撞伤的人不知凡几,牲畜互撞而死的也很多,这些发狂的牲畜远比人难以制止,它们造成了逻些城最大的混乱。
其实城中地动并不严重,修建坚固的房屋都没有倒塌。王宫的建筑更是坚固,只是震动了几下。但是因为牲畜的暴.乱,王宫和城内都成了狂兽场,平时温顺的羊羔也成了冲撞人的猛兽,只有长矛利剑刺入,才能制止它们,那些发狂的牦牛更是要两三个吐蕃兵合力才能杀死,很多部民没有死于地震,却死在牦牛和马匹的狂奔下。
吐蕃军队出动制止这些冲出的畜群,力图将它们赶回畜栏,但这比杀死它们更难。王宫内也是马奔羊窜,因为宫内的马厩和羊栏也被震坏了,直到出动赞普亲卫才将这些狂乱的马羊驱赶回去关起来。
地动只持续了三十多分钟,但逻些城内已经成了血腥场,多半都是牲畜的血,死去的牛羊马到处都是,还有被牛马狂奔撞死踏伤的人,无数帐篷倒塌,人们哭泣呻.吟着。
而在城内人心慌乱的时候,唐军攻城了!
“以人为祭,天罚不仁!”
“钵教亵神,上天降罚!”
“天罚钵教!天罚吐蕃!”
“天佑大唐,大唐必胜!”
东城、北城下,围城的唐军中都有通译和宣教队用扩音器吼着吐蕃语。
声音传上城头,守城的吐蕃士兵脸色渐渐变了。
钵教祭祀向来以血为祭,有时是以牲畜血祭,有时是奴隶或战俘血祭,战时多以人为祭。吐蕃僧门与钵教的矛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反对以人为祭。但这个习俗在吐蕃年深久远,僧门努力这么些年,改变了贵族以奴隶为祭,代之以牛羊活牲。但重大的祭祀,如战前祭天,还是以奴隶为祭,而战俘祭旗,也是传统。
唐军这么一吼,城头上的吐蕃兵就联想到城内发生的地动,联想到“上天降罚”,没有人怀疑这个。
大唐因为国民教育,多数唐人都知道地动跟风雨雷电一样,是自然现象,和君王德行、天降惩罚之类扯不上关系。但吐蕃不是大唐,除了权贵能接受教育,普通部民不能读书,绝大多数吐蕃士兵都不识字。地动在吐蕃人心中,本来就是上天降下的惩戒。只是惩戒什么,就由得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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